晴后

毕业前的事情不算多，尤其是樊振东这种已经保研定下来的人，于是平常也常去吴敬平家里帮助老师整理一下资料。老两口子女都不在身边，其他学生也都各赴前程，自然就把樊振东当作家里人一般对待，连称呼都改成了他在家时才被叫的“小胖”。待在老师家久了，樊振东和许昕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。

许昕是个招喜欢的人，樊振东想，给老师带茶叶，给师娘带糕点，给养的猫儿带小鱼干。于是许昕一来整个家里都开开心心的。

“守着那么大一个图书馆资料库不去翻，尽到我家来折腾。”吴敬平喝着茶笑骂他。

“图书馆那多难找，好多原本又不能外借，在那里看连个舒服坐的地方都没有，”许昕笑眯眯地盘坐在沙发上，摸了摸怀里的猫，“哪有您这里好，看书逗猫吃饭三不误――再说了，我这不是想你了嘛。”

吴敬平本来也不是真生气，被许昕甜言蜜语一哄连那一点装出来的生气都绷不住了，只能笑着向樊振东：“你可千万别学他，全身上下就一张嘴最能说。”

樊振东笑着应了，没成想许昕一抬眼皮接了一句：“他那张嘴估计也没啥说话的功能，全用来吃了。”

“……”
樊振东委屈，樊振东不说。

“你别理许昕，”吴敬平往他手里又放了一把零食继续自己的养胖事业，“他身边的人下到学弟上到导师就没有逃过他这张嘴的。”

“我咋了啊，”许昕不满，“我也没对谁怎么样啊……”

“嗯，考试睡着了说自己前一晚上打蚊子去了，又说马龙梦游像机器人走路打扰你睡眠，后来还说秦志戬额头上画个月亮就能演包青天了，说大力脖子长的跟鹅似的……”

“不能吧……老秦连这都和您说啊，”许昕生无可恋，半晌又伸手拍了拍樊振东的脑袋：“想笑就笑吧别憋着了。”

“你们秦老师那么一个内敛的人，说起你那话匣子都关不住，可见你有多不省心。”

许昕哼哼唧唧一声，“那小胖就省心了？老师你喜新厌旧。”

“怎么说到我了？”樊振东正乐颠颠地听师哥的八卦，突然被cue差点吓掉了手里刚扒好皮的香蕉。

“要论新旧你可是新，小胖才是旧。”吴敬平指指他，“小胖大一就上了我的课，你去年才考到我这的。”

K.O

樊振东瞧着打完嘴炮的师徒俩，吴敬平心满意足地捧着茶杯去找老伴，许昕则把书一放抱着猫瘫在沙发里继续哼唧。

小孩想了想，举着香蕉挪到跟前，“昕哥，你吃香蕉不？”

许昕噗嗤一下笑开了，腾出手捏了捏小孩的圆脸，眼里散发出慈爱的光芒，“吃。”

到了十二月底天气越来越冷，樊振东从暖气充足的家里出来差点被迎面而来的冷空气给穿了个洞，后悔没多穿件衣服出来，但想到那边在等着他也不打算再回去加，只能加快步伐往前小跑。

今天节气大雪，吴敬平叫他到家里吃饭，吃完又和老师一起去学院当做助教顺便旁听了一节课，下了课吴敬平接到许昕电话问上次是不是落了文件夹在家里，说过会抽空来取。

樊振东听着许昕在那一端忙忙碌碌的声音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但秉着不能光吃不干事的精神自告奋勇问了地址说给他送过去。

虽然天气冷，好在吴敬平家和许昕所在的研究院都在地铁口，下了地铁十分钟路程就能赶到。

在门口登记了姓名就按着许昕告诉他的地方走，到了门口正听里面有人说话。

“到时候房间里可能已经开会了，你直接进来就行。”
樊振东看着手机短信上最后一行字，紧张兮兮地推了门，从门缝里正看见许昕在最前面，穿件深蓝色的卫衣，悠闲地倚着台子举着话筒讲话，和台下正襟危坐抬头记笔记的一众西装革履一比显得尤其违和。

樊振东有点想笑，尽可能轻手轻脚地走进去――然后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。

“这是我小师弟，吴老师的学生，过来给我送材料，”许昕见他进来几个大步走下来从他手里接过袋子，又拍了拍他肩膀，“隔壁我办公室，你去随便找点东西玩，等我开完会。”

樊振东点点头，看着许昕的背影生生把那句“我直接回去吧”压回了肚子里。

隔壁的大办公室没人，里面有四张桌子，樊振东瞅了瞅其他三张桌上整整齐齐的材料，径直走向了桌上摆了几瓶饮料的位置。果然立起来的文件夹脊上潇洒地写了“许昕”两个字。

桌上还摆了一个相框，相片里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搂着两个少年，三个人在阳光下的海边开怀大笑。

中间的年长男人肤色黑一点，神色也沉稳些，樊振东想那应该是许昕口中的老秦，那另一个冷白皮的规规矩矩站好的男生应该就是马龙。

许昕彼时还没戴眼镜，留了一个傻不拉几的刘海，长手长脚的张扬开来。

桌上除了饮料还有书，樊振东看着那些古体字头大，转了一圈实在没发现许昕嘴里可以的“随便找点东西玩”，百无聊赖地玩了会手机，又拿了门口报刊架上的研究院月报看了起来，随便一翻却翻到了许昕的名字，正好写的是许昕上次去开会的事情，一堆累述的“国内首个”“第一次”“重大发现”的词汇让他咋舌。怪不得那天第一次见许昕，明明累的不行说起这次会来还是神采飞扬的。

“我的天，你怎么找了这个东西看，”许昕推门进来，一眼就看到小孩手里拿的报纸，“这报纸我们用来垫桌角的――你这个年纪的小孩怎么看起来报纸来了？”

“你这也没啥可看的啊，”樊振东合上报纸放回原处，回头就看许昕“刷”地一下拉开最底层的抽屉，胡乱地扔了一抽屉的杂书，樊振东一眼扫去，下里巴人如《故事会》，阳春白雪如《柏拉图文艺对话集》，简直品种丰富老少咸宜。

“……”

“怪我没和你说，”许昕拿起桌上的饮料喝了一口，“网上打折，就时不时瞎买点，也没几本正儿八经看过。”

“……”

樊振东几乎是以一种惊奇的目光在看许昕了，这个男人和谐得格格不入，市井得淡定从容，矛盾得理直气壮。

“怎么这个眼神看我？”许昕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。

樊振东回过神来，收回目光，却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得体地回答许昕的问题。

许昕却没为难他，搭了一只手在他肩上，“走吧，吃饭去。”

“吃食堂吗？”樊振东想起自己过来时也没看到外面有饭馆，随口一问。

许昕半推着小孩往外走，随手关上办公室的门：“他们散会就去吃饭了，现在去只能吃剩的了，咱们回我家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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